作者：于國欽／工商時報社論主筆

年前商務印書館出清一些早年印製的四庫全書散本，我買了名臣經濟錄、文襄奏疏等書，最近讀到名臣經濟錄裡于謙《為邊計事》一文，于謙是我最佩服的歷史人物，正統十四年明英宗親征瓦剌，兵敗被虜，幾乎亡國，史稱土木堡之變，幸賴于謙安定京師，整飭軍紀，屢敗瓦剌，終於讓社稷轉危為安。

《為邊計事》一文詳論明政府軍紀散漫，邊務荒馳，吹噓數字等歪風，這些因素正是導致土木堡之變的原因，文中指出：「今之為邊將者，士卒不恤而一意希求陞賞，外侮不禦而一概妄報功次，又有斬獲一、二首級而報功至一、二百人者，其為欺妄，不言可知，果何功於朝廷？」

由此可知，土木堡之變也和政府統計有關，統計不詳實，上下相欺，以致誤判情勢，甚至會引來亡國之災。由是觀之，政府統計固然重要，維繫「統計紀律」更加重要，否則一堆誇大不實的數字，反而陷國家於險境。

明朝於開國之初，原來相當重視政府統計，每十年編製的《黃冊》調查戶主、人丁及事產等項目，以利政府施政，但黃冊在明代中葉後編編廢廢，史家稱：「有軍戶改作民灶者，有民戶捏作軍匠者，有開多收少者，殷實大戶編作帶管畸零者，甚者，違誤期限，處處有之。」這段話顯示，在于謙之後，明政府統計紀律又崩潰，沒有正確的統計，讓當權者難以掌握國勢及民心，終致民怨四起、貪污腐敗而國力衰竭。

我們的政府統計又如何？就以近期內政部「住宅價格指數」的發布為例，遲至今年六月才發布去年三、四季統計，並由政務次長花敬群主持記者會，迨七月發布今年第一季統計，但未再召開記者會，僅於網路公布。這看似小事，其實是大事，發布時間可以如此隨興，發布方式可以如此隨興，這就是沒有紀律，明朝《黃冊》編制之初尚稱嚴謹，日後會出現「違誤期限，處處有之」，正是沒有紀律、一步步荒弛的結果。

我們再看看美、歐是怎麼發布統計的，聯合國統計委員會所發布的「政府統計基本準則」即強調政府統計從調查、編製到發布必須有一定的章程，任意變更章程、變更統計內涵、變動發布時間，都將傷害統計公信力，也就是隨意變更時間、發布方式、編製方式都是不被允許的，然而，今天住宅價格指數如此隨興發布，可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。

我們回顧一下近年幾件統計發布的事件：2000年主計總處編製的消費信心指數驟降，該處即無預警停止發布；2007年經建會住宅需求動向調查結果不佳，將報告悄悄上網，未如常召開記者會並宣稱這不是政府統計，應由調查單位發布；住宅需求動向調查隨後移轉給營建署，蕭規曹隨，然而至2012年政府又宣稱這是政府統計，應回歸署內發布，但不久又改成在網路發布，而發布時間又經常變更，令人嘆為觀止，統計紀律之散漫，於此可知。以上僅舉幾例，要再詳述，恐怕可以寫本書了。

由此可知，內政部本次住宅價格指數發布如此隨興，實非偶然，正是政府長期不重視統計紀律所致，莫以為小小的統計數字，小小的發布時間，小小的發布方式有什麼關係，土木堡之變不也是由統計紀律一點一點流失，終致土崩瓦解嗎？以史為鑑，為政者自應以臨深履薄的心情來看待政府統計才是。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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